走进忻州古城,总会不由地放慢脚步,踩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一步接一步,心情渐渐地舒缓下来。一切世间的纷扰和凌乱都如尘埃般落定,心思亦如古城的蓝天一样明净。
走走停停,沿街的铺子陆续开张了。传统的麻会糖枣、崞阳麻叶、南关案子糕,纯手工的辣椒油、土豆粉,还有老酸奶、老冰棍,前行的脚步便会在时光里顿挫。古城的物事,大都是从一卷儿一卷儿的底片里扯出来的旧时光,老铜壶、大碗茶、铜锅豆腐脑,古朴而笨拙。坐在板凳上,来一碗铜锅豆腐脑,浅口的蓝边粗瓷碗,上过糖色勾了芡的粉汤是浓郁的琥珀色,豆腐像云朵一样,再滴两滴香油,在这熟悉的场景和香味里,美好时光已经变得漫漶不清。
古城的时间,是看日头的。各色小吃都是客流如水,没有饭点,也不打烊。吃罢铜锅豆腐脑,起身,可以再来一份荞面碗托儿,甚至可以再买一块儿甑糕,就这么沿路吃下去。几乎尝遍泰山庙美食的时候,还没有到正午。索性坐在泰山庙的露天茶楼看阳婆一寸一寸地移动。
古城的慢,让你心甘情愿地把时间交给自己。那些三三五五在茶楼喝茶、打牌、采耳的市民和游客,也许本身就是一壶酒一溪云的闲人,来古城遛个鸟,喝喝茶,打打牌。但也许是从案牍劳形里拨冗而来,当他们的脚步踏入古城的时候,已经读懂和吸纳了光阴的精神。坐在露天的茶楼,春花秋月,夏风冬雪,一切自然的意象仿佛都在那一碗茶里,隔座的喧哗仿佛都是世外的声音。倒是树上的鸟窝里有一点动静,是雏燕啁啾,或是双燕归来。
午时,古城的酒肆开始喧闹起来。门外酒旗飘飘,招徕着顾客。依稀,那鲜衣怒马的少年,剑气纵横的游侠,正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这样的场景里,总觉得要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驻倚在岁月的门槛,那些年轻的古人都还是青春少年,侠肝义胆相逢,依依不舍惜别,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继续在古城寻味,“杨府家宴”、“代州熬鱼”、“忻县老火锅”、“七盔八碗”,古城里这样的老字号俯拾即是,或是慕名而来,在这些悠久的食物和事物里怀旧,让人不饮自醉。
古城也有酒坊,让人闻香则醉,醉亦知香的“明月酒坊”,一缸一缸的老酒用红布盖密封着,也尘封着关于酿酒的古老秘方。古城还有油坊、醋坊、面坊、豆腐坊,他们以传统的手艺和古老的精神,唤起了人们逝去的记忆,也延续着人类文明的进程。
古城的街巷里还隐藏着许多能工巧匠,经营着祖传的银铺、裁缝铺,他们或许弘扬并传承着传统文化。元好问说,“鸳鸯绣了从教看,莫把金针度与人。”这些民间手艺,是一代一代工匠精神的传承,是一辈一辈以金针度人,那些衣袂飘飘的汉服和风情袅娜的旗袍,还有少女的环佩叮当,才成为似水流年里嵌入时光的印记。在这些服饰和风物缀连起来的光阴里,便成了气势雄伟的古城。
游走在古城的街巷,仿佛游走在了倾城时光里,修旧如旧的城墙,朱红色的大门,铜黄色的铆钉,褪色的灯笼,漆色斑驳的廊柱,巨大的石础;一年的四时更迭有序,从春和景明到夏日炎炎,从秋高气爽到冬日残雪;还有南来北往,熙熙攘攘的游人,织就了古城的无边光景。
古城的时光很慢,走得累了,停下脚步,看看小憩的场所除了可以打牌聊天的茶楼、茶坊,还有可以让人发呆和出神的咖啡厅和酒吧,再或者泡个温泉,一样可以泅渡时光。
古城里的邮局,仿佛是一只绿色的邮筒安静地伫立在岁月里,摆渡时光。从鸿雁传书、邮驿送信、邮局投递,到微信时代,时光真的很快。曾经等待远方亲人消息的光阴是那么漫长。木心说,从前书信很慢,车马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是啊,时光飞逝,太过匆忙,唯有真情永驻。
邮局的对面是中国移动,5G的标志将我们带回速度与激情的21世纪。从邮驿时代到5G时代,仿佛是一个转身,却隔着一座古城的距离。
古城的时光,还是和从前一样慢。有着晋北锁钥、三关总要之称,有过黑云压城、角声满天的烽火狼烟;有过马蹄声碎、喇叭声咽的峥嵘岁月;有过无数的英雄往事和慷慨悲歌。古城的慢,是古城的厚重和庄严。
古城虽慢,却是繁华的,也是热闹的。同时,却又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