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网讯 汾河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近年来，山西贯彻中央关于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汾河上游两岸生态环境再现碧波荡漾的美丽景象。2020年3月，山西出台《黄河（汾河）流域水污染治理攻坚方案》，进一步提出力争年底前实现黄河流域国考断面全面消除劣Ⅴ类的生态治理目标。然而进入今年四月下旬，汾河流域中游的数个国考断面连续数日再次出现劣V类水质，高压防控之下污染排放强势反弹引发社会普遍关注。近日，本网记者深入汾河中游的山西灵石，调查发现当地距离汾河两岸不足千米的各类“小散乱污”企业密集分布，犹如寄生在汾河肌体上的“毒瘤”，时刻威胁生态脆弱的汾河水质。

污染企业遍布汾河两岸

     5月10日，根据村民举报，在灵石景家沟内，记者远远看到数台车辆正从厂区将洗煤废水频繁倒入沟内。短短半个小时，就倾倒出了数十吨的废水和废渣，大量混合煤泥的黑水顺着斜坡流淌下来。观察发现，该处山沟地处108国道沿线，距离汾河干流仅有二三百米远，深达数十米的诺大深沟如今已被矸石基本填平，沟内四处堆放着废弃的矸石。村民讲诉，倾倒洗煤废水的是一家名叫灵石县恒玖煤化有限公司的煤炭洗选企业，被占的山沟原先种植的大片人工林如今已经被毁，像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尽管村民多次举报但从未有人过问。
 

   资料显示，位于灵石两渡镇景家沟村的灵石县恒玖煤化有限公司成立于2006年9月，是一家入洗原煤120万吨/年的技改升级煤炭洗选企业。走进厂区，大量原煤和精煤露天堆放，厂区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煤粉，进出厂区的车辆不时掀起漫天粉尘，拉煤的车辆一直排到厂区大门以外数百米。记者看到，恒玖煤化建在紧贴108国道沿线的一处半山之间，距离汾河仅有百米距离，倾倒废水和废渣的山沟就位于企业北面不远。
 

   根据环评批复，恒玖煤化产生的洗煤废水必须经过浓缩压滤处理之后，全部循环利用，不得外排。然而，调查发现，该厂长期违规大量外排未经分离的煤泥和废水，由于矸石堆场位于汾河干流和108国道上方不远，含有硫化物、重金属、以及化学添加剂等污染因子的洗煤废水，一旦在雨水冲刷下流向地表或渗入地下，甚至出现泥涌溃坝事故，都将极大威胁下方汾河水质和108国道通行安全。不仅如此，现场看到该座矸石堆场还正处在国家高压线网正下方，频繁出现的矸石自燃灾害，也将严重威胁电网安全。事实上，恒玖煤化长期露天偷排偷倒洗煤废水的行为，已经涉嫌严重非法排污。

   走访发现，在总长约60千米的灵石境内汾河干流两岸，类似的污染现象非常普遍。在军营坊村，建在汾河岸边的灵石县鑫海德煤化等数家洗煤企业，上万吨煤渣长期露天堆放，数十米的围墙早已坍塌，大量煤渣涌入河道；在南关村，毗邻汾河的山西天行煤焦运销有限公司数万吨原煤长期露天装卸和堆放，二三米高的煤堆沿着汾河堤岸蔓延长达一公里，场区煤尘遍地；在崔家沟，与汾河仅一墙之隔的山西聚义实业集团煤场大量散煤露天堆放，地面污水横流。各类污染企业沿河野蛮布局，严重超出汾河流域生态荷载，污染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粗略统计，仅建在汾河两岸堤坝之上的污染企业就达十多家，不少证照齐全的企业存在严重污染问题。距离县城十公里的汾河两岸千米以内，大大小小的煤碳洗选、煤炭运销、石膏采矿、储煤场，彩钢作坊和垃圾回收站点等更是多达四五十家。各类污染企业重点聚集在翠峰、两渡、南关三个沿汾乡镇，其中尤属两渡镇汾河两岸污染企业分布最为密集，大都属于不符国家产业政策的高耗能高污染企业，其中又以煤炭洗选企业最为众多。
 

   除此之外，在灵石境内汾河两岸，小散乱污现象同样随处可见。在城区附近一带岸边，一家无名煤场露天堆放大量粉煤，场区地面布满厚厚的煤粉；在张家峪沟一带岸边，一家名为张家峪村石膏矿的土小采矿企业，露天堆放和装载矿石，空中粉尘弥漫；在河洲村一带岸边，数家无名垃圾回收点堆放大量废旧物品，散落的垃圾漂浮在沿岸河水中；在索洲村一带岸边，一家名为锦瑞彩钢的企业场区，堆满大量有毒废旧岩棉；在秋景桥附近的河道之内，长达五十米的建筑和生活垃圾倾倒在河槽之内，严重阻塞河道污染水体。当地群众反映，每到夏季，紧邻村庄的河道里面经常污水积聚，蚊蝇滋生，恶臭连连！
 

  近年来，为了实现产业升级换代，灵石县提出打造全省重要的铝工业、文化旅游产业基地和煤铝绿色循环转型升级示范区，建设包括两渡煤基智造产业园在内的四大先进制造工业园区。然而，由于当地长期产业结构畸型发展和粗放布局，导致当地主导产业仍是以煤焦采矿为主的资源型经济，且大量散布沿汾两岸。其中汾河沿岸的两渡煤基智造产业园，进驻项目中煤碳洗选企业就多达七家，当地实现转型升级经济战略步履维艰，企业污染无序排放严重影响汾河流域生态环境持续改善。

违规任性审批导致环保政策频频烂尾

  事实上，早在2005年5月1日，重新修订并实施的《山西省汾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条例》（以下简称《条例》）第十九条明确规定：汾河源头至太原市尖草坪区三给村干流河岸两侧各3公里范围、三给村以下干流河岸两侧各2公里范围为重点排污控制区。在太原市城市规划区范围内和汾河流域其他行政区域的重点排污控制区范围内，禁止新建炼焦、冶炼、洗煤、选矿、造纸、化工、电镀等严重污染水环境的企业；已建成的严重污染水环境的企业，应当限期改造或者搬迁。
 

   资料显示，2005年12月注册登记的灵石县力福煤化有限公司，建在距离汾河不足百米的108国道沿线，是一家涉嫌严重违反《条例》非法批建的煤炭洗选企业。记者看到，时至今日在力福煤化厂区，大量原煤露天堆放，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粉尘，进出运煤车辆从不严格清洗轮胎，扬尘污染十分严重。从2006年至2012年长达六年的时间里，在没有环评手续的情况下，力福煤化仅凭当地所谓“达标验收”，在汾河沿岸长期违规生产。
 

    调查发现，2005 -2008年期间，仅在灵石境内汾河沿岸一公里范围内，当地政府无视禁令先后违规批建力福煤化、恒玖煤化和长鑫煤化等众多煤炭洗选企业，引发煤炭洗选为主的低端产能新的一轮无序扩张。数据显示，高峰时期灵石境内汾河沿岸三公里范围之内，以洗煤厂、水泥厂、碳素厂、铁厂、耐火材料厂为主的各类污染企业竟然多达135家。由于实施野蛮布局，当地仅距汾河百米的违规批建污染企业就不下三四十几家，直至目前有十多家仍在正常生产，有的污染企业甚至直接建在汾河堤岸，与汾河长期保持“零距离”。
 

    2008年6月，山西再次出台《汾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修复与保护方案》（以下简称《方案》），提出“彻底取缔汾河沿岸3公里范围内污染水体的企业和项目，严禁破坏汾河生态环境及水质的资源开发活动，依法关闭汾河沿岸违法排污口，对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污染严重的企业实施关停，对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污染严重、工艺落后的生产工艺和设备进行淘汰；严把新建项目准入门槛，对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涉及影响和破坏汾河环境水质的项目一律不予审批”。
 

    然而，当年灵石出台《汾河流域（灵石段）污染企业搬迁整治规划方案》提出：从2009年至2015年，计划将用七年时间分三批把汾河三公里范围内的135家企业全部搬迁、深度改选或取缔。在具体实施中，当地擅自放宽执法边际，打着实施“深度治理”的幌子弹性执行取缔政策，明为取缔实为庇护。由于在取缔政策中大打折扣，大批原本纳入取缔名单的汾河沿岸污染企业借名实施所谓“深度治理”得以就地保留，从而导致汾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行动再次烂尾。
 

  在此背景之下，一批已经纳入搬迁或取缔范围的沿汾污染企业，时隔四年之后竟被获批实施“深度治理”，实现顺利“洗白”过关。2012年11月，灵石县违规批准本应搬迁的力福煤化入洗原煤120万吨/年选煤技术改造项目，将其列入当地汾河干流沿线两侧1-2公里范围深度治理企业，从而再次得以就地保留。由于普遍存在污染问题，沿汾污染企业大都遭到周边村民的频频举报，但是当地环保部门均以手续齐全袒护和包庇，直到现在仍在正常生产。

  2019年5月12日，为了坚决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有关汾河生态环境保护重要指示，山西正式实施《关于坚决打赢汾河流域治理攻坚战的决定》，明确提出：在汾河干流河道水岸线以外原则上不小于一百米、支流原则上不小于五十米，划定生态功能保护线，建设缓冲隔离防护林带和水源涵养林带。《决定》的实施，使得作为重大政治任务的汾河生态环境治理被纳入法治化的轨道，打响山西汾河治理攻坚战的总攻令和冲锋号。

  调查发现，在灵石境内汾河沿岸，目前仍有数家污染企业建在汾河生态功能保护线之内。然而，面对国家层面的黄河（汾河）生态治理高压态势，当地仍旧无视政策红线违规发放相关许可。2019年11月，灵石环保部门再次给位于汾河生态功能保护线内的灵石县锦润德煤化有限公司核发新的排污许可证，排污许可一直延续到2022年11月。必须充分认识，汾河生态功能保护线，作为一条汾河生态治理的底线和红线，是地方政府依法施政不可逾越的标尺。事实上，只有严格把好准入，才能真正打赢汾河流域治理攻坚战。

   数十年来，由于无视汾河生态治理政策红线，当地汾河沿岸污染企业年年整改、年年污染、年年过关。环保政策频频烂尾，导致沿河污染企业治理陷入“数量愈禁越多，规模愈整愈大、污染愈治愈乱”的恶性循环之中。反观灵石境内汾河生态乱象，根本原因或还在于生态治理欠账未还，使得近年灵石汾河两岸污染治理成本和难度急剧攀升。在走访中，问及沿河污染企业缘何得以保留，一家沿河污染煤企负责人直言：无非是花钱解决罢了，可谓一语中的。

企业违排屡禁不止 环保监管形同虚设

   在两渡镇016乡道，记者目睹大量黑水正从山西保利铁新煤业有限公司的雨水管道流入排洪沟渠。沿着长达数百米长的排洪沟渠，污水最终从曹村雨水入河排口流入汾河，在交汇处形成泾渭分明的黑黄交融景象。早在2017年，由于违规排放矿井废水，保利铁新煤业就曾被举报，然而时至今日废水外排现象仍然存在。附近村民反映，像这样的情况断断续续已经有好几年了，一旦遇到环保检查河水就会变清一点，如果使用污水浇地菜苗经常就会烂根倒伏。

    事实上，为了降低生产成本，一些污染企业的环保设施和措施往往形同虚设，日常生产中违规排放，乱倒矸石、粉尘污染现象频频发生。当地人士透露，遇到环保督察和群众举报，当地都会有相关人员通知企业暂时停产，如果被查也是一罚了之、敷衍塞责，检查完毕企业污染仍旧照常。然而，由于低廉的违反成本，对于财大气粗的污染企业犹如九牛一毛，丝毫起不到警戒作用，过后依旧我行我素照常排污。

  以山西天行煤焦运销公司为例，2019年3月，该企业就因原煤露天堆放等严重污染问题曾被生态环境部汾渭平原强化督查现场查处，严令企业加快全封闭工程建设，对站内露天原煤采取有效苫盖，加强道路清扫及洒水频次。2019年4月，根据灵石政府网站公布，涉事企业问题整改已经完成，全部物料清运完毕，并处区区2万元的罚款。时隔一年，记者看到，至今涉事企业仍未建设封闭煤棚，大量原煤仍旧露天堆放，企业整改措施弄虚作假，环保监管流于形式。

   走访发现，由于当地运煤车辆普遍未按环保规定严格清洗车身，导致运煤通道和干线公路散落的煤尘大量堆积，车辆来往和大风天气往往粉尘弥漫。正遇下雨，在回来峪沟内记者看到，在雨水的冲刷下大量裹挟煤泥的污水涌入排洪沟渠，最终从雨水排口流进汾河。当地群众讲述，一遇到下雨，汾河瞬间就会变成一条煤泥翻滚的“黑河”。一首当地汾河岸边的顺口溜如此描述：“窗台擦不净，出门一身灰，刮风吃煤粉，下雨趟黑水”。
 

   从高空俯瞰，散布在汾河岸边的各类污染企业，仿佛烙印在汾河两岸青山绿水之间密密麻麻的“黑色瘢痕”，大肆侵占汾河两岸涵养林带，挤压汾河生态绿化空间，时刻威胁着汾河生态。由于汾河两岸属于沿河村镇集中地带，近年来，违规排污引发的各类村企矛盾尤其突出，有关环境污染的投诉举报不胜枚举。据当地相关部门透露，近年来群众举报的各种污染事件有所下降，但在去年仍多达四五十起，沿河污染扰民问题重重。

    进入2020年，在黄河（汾河）国家生态治理高压政策之下，山西再次连续打出黄河（汾河）治理组合拳，重磅出台《山西省黄河（汾河）流域水污染治理攻坚方案》、《山西省黄河（汾河）流域违法排污专项执法清零行动方案》、《汾河流域生态景观规划（2020-2035）》等，明确提出打好打赢黄河（汾河）水污染治理攻坚战，力争2020年底前黄河流域国考断面全面消除劣Ⅴ类，推进汾河流域生态景观规划布局等，掀起新的一轮黄河（汾河）生态环境治理高潮。

   然而四月中旬以来，在高压防控之下汾河流域污染排放再次出现强势反弹，温南社、桑树柳、王村南等多个汾河国考段面陆续出现劣V类水质。有专家建议，实现黄河（汾河）水质稳定达标，必须实行汾河两岸最为严格的企业准入和退出机制，建立日常违规排污清算账簿，严格取缔违反国家产业政策和屡罚屡犯的各类违规污染企业，只有如此方能彻底遏制汾河流域污染反弹顽疾。当地人士直言，由于地方官商关系盘根错节，面对企业违法排污监管部门普遍心照不宣，因此真正破解汾河污染难题的出路或许首在“打网破伞”。（心平）

来源丨权益导报